一早起床,伍德兰就发现这个休息日的不寻常之处。
伊拉的哥哥,伊萨克出现在了八甲板左舷一通道。伊萨克叫住了正要去洗漱的他,问他知不知道伊拉在哪,并想让他带话。那男人可怖的脸不是很招人喜欢,但对伍德兰的态度却还不错,这和小时候的那个冷眼看人以大哥自居的伊萨克不太一样。
伍德兰不是很理解这男人,他怎么会连自己妹妹的舱房号都不知道?
“他不愿意见伊拉,因为她讨厌他。”和他站在一块的瓦蕾悄悄在他耳边说道。
因为正好看到起床后要去洗漱的维莱娜,他将那女孩指给了伊萨克。
“谢。”歪嘴男人嘴角一抽,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扔下他和瓦蕾便朝着维莱娜走去。
真少见,伊萨克会出现在这里。
自从四年前那男人从这里搬走,去了三甲板,伍德兰最多见过伊萨克一两次。他只知道对方是阿西乌斯的人,每天都在和阴谋作斗争,不知道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瓦蕾一边向着盥洗室走去,一边说着。
他洗漱之后来到了食堂,和往常不同的是,埃德没有在这里等他。
纳闷的时候,他吃了早饭,给卧床的父亲带了一份容易消化的蔬菜土豆泥,又回到了舱房。埃德去哪了呢?瓦蕾不知道,他更是不知道。
他的父亲,安德雷·战风的虚弱身体已经很难承受南半球的热度。他们没有舷窗的舱房即使全天开门通风,湿热的空气也始终盘踞在里面。他很想给父亲换一个靠窗的舱房,埃德帮他说服了伊拉,但安德雷拒绝了那女孩的好意。
“我是一个战士,我不需要养尊处优。”纵使是饱受病痛,他的父亲也不肯下船,不肯接受任何好处。
现在,虚弱的战风已经起不来床了。无力的肌肉让他在搀扶之下都很难走到距离床只有两米的桌边,干瘪的身躯像是时刻被寒风吹袭一般颤抖,他就像是舱内跳动的油灯一般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伍德兰昨天在下海干活的时候就听到了转向的消息,他和瓦蕾都觉得他必须把握这个机会说服父亲留在岛上——像每个需要静养的伤病员一样。
“不是埃德蒙。”战风在伍德兰给他喂饭的时候发现了今天的不同。
“今天埃德有事,父亲。”他撒了个小谎,还在考虑要如何说服父亲。
“……我吃不下。”战风艰难地摇摇头,拒绝了他面前的蔬菜土豆泥。诚然,这种被碾成粉末后冷冻在冰库里的食物一点也不好吃,过久的储藏之后会有一种馊抹布的气味,但是每天只要吃点咸鱼和土豆泥,训练干活都不会饿。
“父亲,你需要它。”他拿起一边的盐瓶在碗里撒了两下,搅匀后再次舀起一勺送到父亲嘴边。
面相苍老的男人叹了口气,半张开嘴,让伍德兰把那黄绿色的膏状食物送了进去。
战风费力地抿下那一勺土豆泥,一脸苦涩地在口中裹着,然后缓缓咽下。
“对了,父亲,我听说……”
“强弩啊。”伍德兰刚开口,父亲便呼唤了他。
“是,父亲。怎么了?”
长出了一口气,战风继续道:“我感觉浑身都疼,累,头疼得睡不着觉。”
“父亲你都已经这样很久了,没事的。”三年多来战风每况日下,伍德兰很清楚自己在说的是都是谎言。
“不…我的孩子,要像个战士一样。我跟你说——我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他吃了一惊:父亲之前从没和他谈论过自己的死期,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了。他面前的奄奄一息的男人双眼浑浊而无神,但那表情却似恢复了以往风采一般坚定起来。
“不用安慰我……”战风制止了他,断断续续地说着,“我看不见了,就连那油灯都…看不到。是时候了,我已经不能和你们一起……”
“父亲。”伍德兰鼓起勇气,打断了父亲的话,“我们还需要你。”
心里明白父亲和死人早已没有区别,他仍然不想接受最终的事实。是什么在让他逃避?明明他已经有瓦蕾和埃德,父亲的存在却像他回到这艘船上的理由一样——不然和瓦蕾与埃德一起,他去哪都可以。
父亲看着他,脸上坚硬的线条渐渐柔和了几分。
“听说母舰转向要回到库鲁瓦岛了。”伍德兰终于有机会重新开始他之前想说的话,“父亲,求你为了我们,留在岛上吧。”
以前,即使是随便提起留岛的事情,他也难免会被父亲苛责,因为父亲觉得那是对自己战士品格的侮辱。
然而父亲听后沉默了许久,期间伍德兰都听得到对方那微弱而颤抖的呼吸。
“……那就这么办吧。”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,安德雷·战风长叹一声,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“那…父亲,你得把早饭好好吃了。”仿佛父亲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会好起来一样,他感到轻松了一些,端起碗继续给父亲喂食。伍德兰一会还得独自去找达芒弄一些药来——父亲这两天有些发烧,需要吃药,但瓦蕾唯独对达芒的药草味非常敏感,她只要闻到那些味道就会躲得远远的他根本找不到。
给父亲喂早饭用掉了他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。那些难吃的土豆泥让他父亲反胃,并最终还是吐掉了一些好不容易吃下的食物。他只得跑去六甲板的大食堂,向后勤小队的人们讨了一碗飘着一丝油星的肉汤。
伍德兰刚刚敲响了八甲板二通道达芒一家的舱门,然而应门的人却不是达芒,而是他的朋友阿赛儿。
“哎,伍德兰啊,今天是来找药师的吗?”阿赛儿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,招呼他进屋。阿赛儿是后勤队的看护娘,她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达芒家里没人,需要她来照顾达芒两个尚年幼的弟弟。
伍德兰很少去位于二甲板后部的医院给父亲开药,因为这里就有足够的药草储备和三个药师,不需要跑那么远。不过,达芒和他的父母三人都经常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,扑空几次之后伍德兰就认得了这个微胖的女孩。
今天除了他家的两个五岁的孩子,达芒全家都不在。父母在医院工作,所以不在家是常事,而达芒似乎是临时有事出门了。
伍德兰丝毫不记得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长大的,但是这两个小家伙现在已经到了喋喋不休的年龄,见到他就“伍德兰哥哥,伍德兰哥哥哥”地叫了起来。他敷衍地应了几声,继续问阿赛儿道:“那达芒去哪了?”
“你不知道吗?他说是要处理小队的事情,没多久前匆匆跑来叫我过来的。”阿赛儿反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如实回答,“他去做什么了?”
“他没说具体的,但是他要去四甲板的图书室,说应该用不了太久。”
也许这就时埃德早上没有出现的原因。这件事一定足够严重,不然埃德是不会忘记要为战风做早饭的。
告别了阿赛儿,伍德兰向着自己家的舱房走去。本来父亲的状态就已经让他感觉心里堵的厉害,现在他的小队又出现了突发事件,他开始不知所措了。他们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?他需要有人告诉他要怎么做,这可是件比开药更重要的事。他快步走向了最近的舷梯,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四甲板。
之前伍德兰从没有来过图书室,只听埃德说过它的位置。当他看到走廊里聚集的人群时,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。
他来到人群外围,发现这里除了有一群在打听信息和看热闹的商队队员以外,还有为数不少的熟悉面孔。影手教头在这里;居恩似乎刚刚从图书室里出来;达芒靠着墙壁抱手,一副沉思的样子。除了他们,这里还有鲨目小队、一同训练过的其他几个小队的队员们围成小堆等候着。
“伍德!”影手教头刚看到他就招呼道,居恩和达芒也向他挥了挥手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才刚到队友面前,他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。
教头忽视了他的无礼,回答道:“三甲板发生了杀人案,似乎阿西乌斯怀疑是埃德做的。”
埃德?杀人?埃德是一个杀敌的好手,身手数一数二,但他脾气很好,人缘也是。伍德兰从没听说埃德和任何人吵过架,完全无法想象对方出手伤人的状况。
达芒拍了拍他的背:“你怎么来这么晚?伊拉没有来叫你吗?”
“没有…”想到居恩刚刚是从图书室里出来的,伍德兰立即打听道:“居恩,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怀疑埃德吗?”
那高大的汉子看起来也是一脸迷惑,答道:“阿西乌斯的人说他们有证据,但埃德和斯蒂耶特看起来都很镇定。我不觉得他们真的和杀人事件有关,只是因为他们当时在图书室比较近。”
听了居恩的结论,伍德兰的心就放下了一半。比起他人的说法和猜测,他更相信自己喝队友的直觉。埃德不可能是犯人,他只要知道埃德本人毫发无伤就好了。
他静静地听着周围队员的议论,没过多久,门口维持秩序的阿西乌斯队员就叫到了达芒的名字。乔安出来了,伍德兰则和达芒一起挤到了人群前面,要求进到图书室内,他想要确认埃德的状态。
“伍德兰·强弩是吗?”那个手里拿着一张名单的队员俯视着他,打量了几秒,“红海葵教头没有说让你来。”
“乌里,别那么死板嘛。”一直在一旁听着的乔安插入了对话,把手搭上了那个队员的肩膀,“这孩子是埃德蒙的朋友,是不是红海葵教头搞错了?”
名叫乌里的队员耸耸肩,指了指身后的门说道:“教头指名了你们所有人,甚至还有刚加入他们小队的你和优莱卡,不让强弩来肯定是有意的。”
本来因为乔安的求情而燃起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。面对死不松口的阿西乌斯队员们,达芒和乔安都一筹莫展,伍德兰也只得作罢,回到了人群外围。
他不懂为什么伊萨克不让他见埃德,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更加不知所措,脑子里乱作一团。
影手教头跟他说,不让他进去也算是一种命令,说明他在这里帮不上忙,继续呆在这里也不会更了解真相,只是徒然浪费时间。他觉得教头说的很有道理,于是就按照原定的想法去找达芒的父母开药了。
“哦,强弩,你来给你爸找药了吗?今天是什么症状?”和达芒同样是红色面膛,黑色长发扎在背后的中年人一见到伍德兰就知道他来医院原因。
他向医生说明了父亲的症状,多米尼医生离开了一下很快就将四五个大纸包交到他的手上。
“药怎么用我就不多说了。这样的感冒是因为天气太热,毒素积累在空气中造成的,记得开门通风就好。”医生递过来的药包都含着苦苦的香味,他一闻就感觉体内积累的燥热烟消云散。这个药肯定会有效的,他信心满满。
“谢谢医生。”他话还没说完,多米尼医生就已经转身回到了病床中间,忙碌了起来。
现在病房里的病患似乎比他在这里修养的时候要多一些,医生却只有区区四五人。这么少的人手照顾这有将近两百张床的大医院是肯定不够的,还好大部分病床都是空的,不然伍德兰也很难想象这里爆满的话医生们会有多忙。
位于舰艉主甲板下方的医院占用了和舰艏演习室差不多大的空间。这里被牢固的木制结构分成了两层,每层大概都有一百来张病床。在他所在的上层里,靠边的空间被分隔开来做成了独立的病房,而下层同样的位置上这些房间是药品仓库和医生的办公室。
他走到边缘,以免挡住医生们忙碌的脚步。他右手边的病房里都住的是体弱需要特殊看护的,或者是家族中身居高层的人们。
这些病房都是空的,可就是有一丝好奇心引诱着他向每个病房里窥探,直到这一排的最后一间——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。
黑色柔软的短发散在浅蓝色的枕头上,那少女闭着眼睛,似乎在睡觉。那是菲,他认出了她的轮廓,只是眼中看到的面容让他有些迟疑——她脸颊上的皮肤不再**如玉,数颗如同大豆一般的血泡突兀地扎根在那,可怖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。
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?原来是因为得了病,菲才消失了好久没有来找他吗?他看到那姣好的面容被血泡破坏,心里暗暗不忍起来。
他吞了口口水,看了看四周——这里没有瓦蕾的气息,因为她从不跟着他来医院。不过也好,若是知道他来看望菲,不知道瓦蕾会不会吃醋闹别扭呢?
虽然没有准备探病的食物和礼物,伍德兰还是想知道菲病得如何。于是,他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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